《决心》

——致电力一线聋哑工人杨叔叔

头顶幽兰的天，一抬手

仿佛就能修剪

这银子般倒置的星斗

突破无尽黑暗最后的围困

这一幕，多么熟悉

2346个日夜，在横渡一组组铁塔下的尖叫后

总习惯

把自己形容成失音的孤鹤

对电流互道晚安

也对空，偷一点光明的希冀

这些年来，他一直这样做

在虚构的悬崖上，坚持小心翼翼

一步步架接电的诗行

不让自己倒下

不让电流击穿一个中年人的惶恐与困窘

不让与疾病

对峙这么多年的决心

在父亲未入土前 轰然倒下

《第一印象》

——致独臂二叔

人群之中，我爱那走后边的

他是那么纯粹，有壮士断腕的决绝

三十年前

就在三角洲的资本江湖中潜伏下来

保守秘密，

保守风的力度和速度

我的直觉指出

— —

他永远不用活在我们的祈祷里

一想到这里

像中了蛊，我哭到溃不成军

《深夜，看见一列月光经过》

——致残障人B君

月光，从一朵云气里起身

眷念这座城市

空旷、荒芜以及黑暗的。它对得起这芬芳的人间

每一寸

都珍重你低垂着的脸

落在石头还未唱出的歌

也落在

你那硕大、洁白，坚实的肋部上

甚至远在千里之外 蜷缩炉边 为手中书信

拗哭的影子

也有他应得的那一份

《过震中遗址：映秀》

——献给5.12汶川地震迷彩叔叔

风主疾， 且旺水。迎接我的

是被镜面收押的一枚野花，一株狗尾巴草。

一场阴雨把我们迁就到有难同当

但也推着你们的生命

轻身一晃，

从租住的祖屋前升起，枯竭成

一个动词

这雨不是天下第一清的

但锋利得让人颤动不已。我看到了好一片

血红的盛开

“野蛮又乖戾，脆弱且强大”

每一片都涨满秘密

都让我使劲抱紧自己

它站的很远很远，在新生，在翔翱敬礼。在哭喊：

能不能，再扩张一厘米岩的边界。能不能，

只卖给我

窗柜的那只左手套？

能不能，不要在11年前的今天替我挡住

砸下来的石头

《目光》

矿洞那端，钻井声扒开黑暗，盘旋

占据着天空与大地的制高点

直逼脸颊的命门

他压低了窘迫，静下心来颤抖

怯生生地站在巷道

左手撅头，右手一节黑色的中华

众目睽睽下

将自己指腹于烟圈

边吸边瞪着我，目光啊

有女巫的魔力 一下摁住我的七寸

像极了

那个孤本，我年轻的盲父

《冬日寒山寺》

这是冬日的寒山寺，有很多种落在雨水中的花

秉烛夜游，

滋养沉寂经年的门环

一朵隐约雷鸣；一匹猛烈地打了几声喷鼻

打开了

天地和人心之间的空隙

而提着一道影子静跪的……父亲。是肃穆的

他驼着虚无的重量。驼着人间一切

飞翔的痛苦

与佛对礼。席间，也罗列了最善的祷词

耳洗钟声

时间和锈迹，在这里

一节一节地

收敛着。被半块月亮，被一座中年的岛屿

被可以说话的

异类的同类

泄露下来的阴凉，暗自收藏

《穿越术》

我一生的记忆

是在那晚从我父亲怀里开始的

他身上的烟草味

丝绸的声音

和在我脸上擦过的胡子

让我忍不住，用掉整条街道的慌张

尽管现在，我不可能

再让屋中忽闪的时光重新倒退，却不能

对这个夜晚下闭目休憩的障碍者

熟视无睹

我不会忘记，我也可以

冒充那个容纳过他白发滋长的时光老人

给他写信

替一个家庭和触手可及的远方

表达歉意

《理想一万丈》

——致独臂二叔

请试图赞美下自己

二叔。你知道的，空荡的街头苦而又硬

满目的空旷不比一个世界更小

很早，你就流落到荒岛

很慢，一夜一夜的光正努力往回背

这也不容易

容易让人脸红

《向左是生态，向右是旅游》

一边身裹重装，敲击铁的啼鸣，将秘密

和汗水说与

你正轮渡的罗湖星空。

一边以景养心，撤去芒刺，走过海风的仪仗

咀嚼

缄默之基因。

在这里，我并没有像他人那样

换颜改貌

也没空露出一副好嗓，叹海之蔚蓝

我只是，像那只鸥鸟

漂在六角帆。粼粼波光之上

不眠的飞

垂钓着一些同情的目光

《写给浪花的一封情书》

你对着大海和岛屿

对着阻拦的礁石 对着脚步

对着可望的春山

草木蔓发，露湿青鸾

这大写的劲头，行程如歌，正擂鼓不止

我有一个梦想

有天，将你唤作冲天浪。抱着你的夙愿，和你

互相深爱。向深处前进

《腊月》

——给盲人婆婆

今日腊月。宜煲粥

空中花园，红鞭炮投地。宜颤栗

八卦阵布下街头烟火。宜挪移

反手一翻，三百万黄澄澄的日光兄弟姊妹。宜嫁娶

寂静如此醇香，羚羊如此温顺

宜顾影盼盼。今年三劫不显，九福仍在

宜欢欣。宜端详。宜抱拳问好，宜

落笔写意

忌消瘦。面对黑暗，烟深千里

你自是那温柔的黎明

忌一贫如洗。荒芜之上，快抱着我的祝语

踏回初春里

“以新娘出嫁的美，等待祖父的到来”

忌对望天空。忌模仿长河，蓄谋六点十分

一场滔滔的声音

忌索回伤口里的疼

《没有什么》

——致罗湖社工站工作的妻子

没有什么眼神，须小心垂落

没有什么心跳，不可以砸在你的身上

没有什么运行的轨道，比现在更好

没有什么想法，比现在

更包容，不可分割

没有什么心有余悸

依旧在立春的

小屋中闪耀

“你看，最遥远的那颗星，也在星空取暖。也在

赶回

把宇宙的吻走曲折”

没有什么近在咫尺的天涯

没有什么卿卿我我的厮守，渐渐生分

身边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小小的归路人间，络绎不绝巡星的人

让我知悉

——时过境迁的泪愁

——爱意夺目

我感到愧对了世上最深的爱

在小年夜，这个异乡的冷清三点钟

《观“星”记》二

——致医护们

天狼星。木星。小犬星。 半人马星。金牛星

小熊星。

岁星。双子星。启明星

好大的流星

跑得比较慢的涡旋流星

带有一枚华丽束带和禁忌之盾的力士流星

呈诡异星点拉线网的渔夫流星

一颗颗正由东往西，为我下

岩石雨的小可爱们

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像我的同仁记住公益屋的温暖

像导星曲线在罗湖口岸中停靠

你是大地睁开眼看到的所有光

飘忽而渺远

是天地的旖旎，是无法无天的九曲十三弯，是

死火山峰顶的浪漫。

只比树

高了一点点。晶莹，慈悲，深邃……

我知道

“星在，人在”。这无需经过永无止境的盘问

迟早有一日

我们的世界亦可和你们的世界重叠

（此文获2019年深圳市残疾人征文一等奖）